靳尚谊：现在的美术理论总是强调风格个性，这个其实并不重要

020艺术观察 2021-06-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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靳尚谊，1934年生于河南焦作，195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，1955年进入前苏联专家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（简称“马训班”）学习，1957年以优异的成绩完成油画专业研究生学习，并留校于版画系教授素描课，1962年调入油画系第一画室任教。1983年，靳尚谊担任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，1987年担任中央美术学院院长，1996年起兼任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副主席，1998年起兼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，并担任第五任、第六任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。

靳尚谊现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中国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、全国政协常委。鉴于在艺术创作及教学方面做出的突出贡献，国务院授予其国家级专家称号，享受政府特殊津贴。在中央美院授课期间，靳尚谊曾主持第一画室及油画进修班的教学工作。他的艺术主张与实践，带动了我国一大批油画家开始向西方古典主义汲取营养。

造型学院基础部同学们来到靳尚谊先生家中

日前，2017级造型学院基础部的同学们带着鲜花与祝福，来到中央美术学院老院长靳尚谊先生的家中进行采访。靳先生亲切地接待了同学们，并询问了大家近期的学习情况。在随后的采访过程中，靳先生耐心地解答了同学们关于学习与创作的问题，并讲解了西方不同艺术流派的大师作品。在采访期间，靳先生不断地强调造型基础练习的重要性。基础部同学们如沐春风，在明确了学习方法的同时，更加坚定了打下扎实造型基本功的信心！

“只要打好扎实基本功，后面的问题会迎刃而解”

问：靳先生您好！我们在长期看画册、看展览的过程中发现，经常看优秀的作品，会产生一种感觉，从而引导我们评判一张画格调的高低。但在这种感觉上，是否需要进一步进行理性的分析呢？如何在现有眼力的基础上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水平？

靳：你的这个问题很好，但同样很难回答。对于艺术家来说，感觉是非常重要的，但是前提在于你的感觉要正确，清楚什么是好的，什么是不好的。比如说素描，首先形体轮廓结构要准确舒服；再比如说色彩，当时我们对于色彩的研究，大多基于人像与风景，最多一小时就能完成一幅作品，因为时间长光线就会发生变化。色彩的本质就是颜色之间的关系，反复调整的都是几块颜色，但这其中却是非常复杂的。

我记得我当时画色彩不是很脏，但是有点粉。后来我就跟林岗（中国著名油画家、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教授）学，用了五年的时间，先是解决了结构的问题，后来发现画色彩也提高了。所以不同绘画语言之间其实是相通的，只要打好扎实基本功，后面的问题会迎刃而解。而像雕塑语言跟绘画又不一样了，它是体积语言，光会模仿对象是不够的，雕塑的体积必须比真人要强大。

像米开朗基罗（Michelangelo Buonarroti）和罗丹（Auguste Rodin），他们的体积语言表现得很好，展现了雕塑艺术中的抽象美。这跟风格没关系，而是一个基础问题。现在的美术理论总是强调风格个性，这个其实并不重要。把风格个性提升到很高的位置，相当于成为了一种标准，但是风格个性是你自己的东西，是老师无法教授于你的。实现优秀风格的前提，说回来是需要拥有扎实的基本功。

靳先生接受采访

“现代主义是通过一种形式表现情绪和美的感觉”

问：现代主义绘画具有一种“形式美”，您能结合一些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的例子，跟我们分析一下现代主义“形式美”的具体表现吗？

靳：现代主义就是平面化，是西方印象派看了日本浮世绘的作品后受到的影响。西方古典绘画是真实的，现代主义则不太一样，它更讲究形式，是通过一种形式表现情绪和美的感觉。莫迪里阿尼（Amedeo Modigliani）、席勒（Egon Schiele）、克里姆特（Gustav Klimt）这三个艺术家都是现代主义中创作人物画的代表。但他们在造型上是不一样的：克里姆特在创作时多运用平光减弱，席勒更多的是侧重描绘结构，而莫迪里阿尼比较独特，他喜欢把对象拉长。我的绘画方法更接近克里姆特，他所运用的平光把黑白减弱，还加入了印象派丰富的色彩。在这个基础上，我又将线条加入其中。

早期的西方绘画分为宗教画、肖像画、历史画这三种。15~16世纪是宗教画占据主流，美术学院就是为宗教画服务的，因此一直到19世纪中叶，西方高等美术院校的毕业创作都是宗教题材创作。而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后，人们更加关注现实了，之后又出现了印象派。进入到20世纪诞生了现代艺术，再后来设计也发展起来。设计是研究形式美的，它是现代主义深入到我们日常生活中，而生成了一种“形式美”。

“创新建立在坚实基本功之上”

问：靳先生，您认为什么样的艺术能够称之为创新呢？

靳：在我看来，紧跟时代潮流、反映时代生活的艺术表现就是创新。这里包含两个问题：一个是反映的内容要是新的，另一个是艺术家用什么样的形式来表达，这也就是内容与形式的关系问题。艺术在形式上没有新旧之分，比如古典绘画和现代主义。探索创新是每个人都需要去做的，它不应该只是一个名词，如果把创新作为一个高的标准就错了，它应该是一项基本素质。董希文先生当时教我，你所创作的每张画都应该是不一样的，每张画都要有创新之处。但是创新又不是学习得来的，现在的你们应该扎扎实实地打好基础，想法这种东西，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做。徐冰创作《天书》之后，在当时搞出了第一，因为那是一件极富创新理念的作品。但这样的想法不是凭空而来的，是建立在坚实基本功上的。

随后，靳先生为基础部同学们详细讲解了大师们的画作：

靳先生用ipad为同学们讲解大师的画作

委拉斯贵支（Diego Rodriguez Velazquez）与伦勃朗（Rembrandt Harmenszoon）同时代的艺术家。正是由于他们二人的出现，油画逐渐走向成熟，并开始分为两种风格：委拉斯贵支是颜色淡雅、稍微平面一点的风格；伦勃朗是颜色浓烈、笔触苍劲的风格。委拉斯贵支的这两幅作品，都很好地体现了他的风格特点。

我研究过伦勃朗的画法，他运用的是透明画法，即先画好素描稿后再上色。伦勃朗的这幅《自画像》颜色很厚重，造型表现也非常到位。在创作过程中，他先使用了白色和褐色起素描稿，等都干透后，再一层层染上透明颜色。亮的地方画成白色，但又会透一点黄色，这样就是皮肤的颜色。

我第一次到欧洲去的时候，发现古典主义的颜色比印象派好看，它显得更加浓烈，而且画得也非常轻松。我的作品偏向委拉斯贵支的风格，画面看起来淡雅轻松。伦勃朗的创作工序太复杂了，这种我做不出来。

手持纸扇的女人/委拉斯贵支/布面油画/95×70cm/1640年

教皇英诺森十世像/委拉斯贵支/布面油画/141×119cm/1650年

作为使徒圣保罗的自画像/伦勃朗/布面油画/91×77cm/1661年

在我看来，俄国最优秀的油画家是谢洛夫（Valentin Alexandrovich Serov）和弗鲁贝尔（Mikhail Aleksandrovich Vrubel）。谢洛夫跟法国画家不一样，他是个天才，作品表现浑厚、生动，颜色也非常好看。谢洛夫一张作品要画很长时间，他的创作方式很直接，但却要画上很多遍。据说他那张《阳光下的少女》画了整整一个月，而他要的就是那种感觉。

阳光下的少女/谢洛夫/布面油画/89.5×71cm/1888年

女演员叶尔莫洛娃像/谢洛夫/布面油画/224×120cm/1905年

弗鲁贝尔运用的是象征的画法。他的这张《女卜卦者》画的很好，我还临过一部分。很多现代主义思想最早是从俄国传播出去的，“文革”后美术界批判契斯恰科夫乃至俄国（包括前苏联）的素描教学，说素描是全因素，这个语言概念本身就存在问题。其实素描的原则都是一样的，一开始不用太在意国家、流派这样的因素，你觉得好就可以学。你学的是它的基本原则，比如注重结构关系，要关注表现对象内在构造，人物中骨骼肌肉互相连接的结构，画出来不能是散的。这些都是绘画中最基本的要点，也是最需要你们学习和掌握的东西。

女卜卦者/弗鲁贝尔/布面油画/65.7×40.5cm/1895年

来源：中央美术学院造型基础部

采访：程慧德、陈鋆、乔姝颜

拍摄：黑强、叶燊

编辑：程慧德、陈鋆

后期整理：苗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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